我们常常觉得在农村做性教育会比在城市要困难，因为这在中国的主流文化里面是非常敏感的。但其实人们只有试过了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我第一次尝试上性教育课的时候是在广东梅州，当时迎接我的是三年级小朋友尴尬的尖叫声。他们大概九岁。在这堂课上，学生看到的是一个关于“我从哪里来”的动画片，而最激烈的瞬间是在他们看见卡通里的生殖器官的时候。他们有的大叫，有的手遮住脸，还有的敲桌子。我已经可以想象下一堂关于性器官的课，等待着我的会是什么样的灾难了。

上第二堂性教育课之前，我做好了平息各种混乱场面的准备。我告诉学生，平时的积分系统这堂课上也适用，只要有牛气冲天的小组可以记住等一下学习的性器官的名字就可以获得加分。我祈祷着孩子们爱玩和喜欢奖励的天性或许可以帮我顺利上完这节课。

显然尖叫声是无法避免的。但这次，学生抢着回答器官名，甚至还要求我再重复播放视频，争取多记一些。当他们非常高兴地抢着大喊“阴道”、“外阴”和“尿道”的时候，我内心充满狂喜，表面上故作镇定。

一般我们会认为农村可能观念更加保守，究竟为什么性教育可以在农村展开呢？我支教所属的项目美丽中国 (Teach for China) 会将志愿者分配到师资不足的乡村学校，而这些学校的老师在管理和教学上往往有着高度的自由。 我可以灵活安排我的课程。而性教育的课还是我意外获得校长许可的，虽然在和他说这件事情的时候我或许省掉了敏感词，并更名为“生理健康教育”。

让我非常意外的是，没有家长和我表达过不满。一位学生妈妈聊天的时候告诉我非常感激，不然她和丈夫都不知道要怎么说这件事情。我一直没听懂她指的是什么事情，知道他们八岁的女儿走过说了一句：“唉就是月经啊”。这个词让我面前的父母神经敏感，不知道怎么说出口。这其实告诉我的是，或许没有家长反对是因为学生在家里也不会提及这个事情。虽然性教育在上课的时候我是积极提倡，鼓励讨论的，但在家里面这仍然像是讨论的“禁忌”。

在两年的教学里，我抓住各种代课和综合课的机会上性教育。前前后后，直接间接地总算给全校六个年级的学生都上完了。而只有我自己作为班主任的班级才有机会上完整的一套课程，包括了性侵犯、第二性征（比如梦遗、月经）和性别平等。我平时会和他们练习“撕标签 ”，打破性别偏见，希望他们也能自己学会辨别和质疑这些刻板印象，比如“女性就该做家务”。

学生的课本有很多充满性别偏见的内容。在英语课上教授“男孩”和“女孩”这两个单词的时候，我给他们出示的是男女解剖图，以此告诉他们外表只是表达自己的一种方式，但不一定能够告诉我们这个人的性别。我知道这样的性别教育是有效果的，因为他们之后对于同学的发型和衣服的颜色都有了更高的包容度。

其实尝试做性教育是不难的。敏感的议题在讨论的过程中会变得越来越轻松，脱敏在不断重复的接触过程中完成 。慢慢地，我的学生都能很轻松地讨论他们在性教育里面学习到的内容。这也许在告诉我们，社会上的其他变革也是这样发生的。让我们拭目以待！